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无题-刀

【私设有】

【前情: ↑ 

清晨的吴淞口已经在风中繁忙起来,来往船只进港又驶出,载着货物、金钱、人命和情报航向世界上所有可能的地方。港口向来是汇集天下消息的地方,匆忙又混杂。

脚夫们早早挤在码头等待生意,在那之前各自抽一杆旱烟,聊聊家里的婆娘和娃娃。

一个长衫戴帽子的男人来到他们面前,在拥上来的工人里选捡一番,捂着鼻子丢给落在后头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一支烟,手指点一点:就他了。

烟是哈德门,不算贵,对抽惯了旱烟的脚夫来说,卷烟远不够劲——但是个好东西——“好”里七分羡艳三分不屑。

小伙子愣头青一个,没成想生意来得这样快,捧着烟站在原地。

男人骂一句“木噱噱”,侧着身不住在脸前扇着:“一股子烟臭气。我要等个朋友,你跟我候着吧。”

汉子们又吸起烟,间或发出些嘶哑的笑声,鄙夷顾客的市侩,嘲笑小年轻傻气。这么候着,万一等不来人,一上午也就只能接这一单,愣不愣?

这一等,还真就是一个上午。

男人不时搓着起球的袖口,码头上人头攒动,他起身张望一会儿复又坐下。眼见着中午了,男人更加坐立不安,左顾右盼,最后打发了年轻人。男人将一张票子压在年轻人手心:“你今天从来没见过我,记住了?”

年轻人脸色惊慌,连连推拒:“我……我不认识你也没见过你……我不要。“

男人望了一眼四周,把钱塞在年轻人衣襟里走了。

明楼进了巷子,甩掉身后的尾巴钻进一扇小门里,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衣裳。他提着一包点心慢悠悠往巷子里去,白衬衫西裤,头发一丝不苟,又是那个矜贵的明家大少爷。

特务亲眼看见“接头人”进了弄堂,周围这一片肯定已经被严密封锁。要么那个“接头人”能神不知鬼不觉跳出封锁区,要么,完全洗清嫌疑。

巷子深处是一家书店,落满了灰尘,扑面而来都是樟脑味道。明楼跟老爷子打过招呼,在浩如烟海的一面架子里挑出几本来付了帐,走时落下半包烟在柜台。

老爷子不响,在躺椅上摇了一会儿,摸那包烟在手里,慢悠悠抽出一根,划了洋火点着。

正午时分,太阳更毒辣,阴窄巷子里前夜的潮湿雨气都驱散殆尽,青石板子上仍有水迹,泥土也未干。明楼看了表,躲在影子里沿着墙根走,脚下踏一层青苔回家去。

如果顺利的话,到家还能赶上午饭。明楼拎着油纸包,将书抱得更紧了。

奈何老天都跟他的肚子过不去。

明楼被拦下来要求搜身,对方一身黑色制服,腰里别着警棍横上了天,然而明楼比他更跋扈,要求出示证件,否则不予配合。

巡捕见他一身公子哥打扮,谈吐做派都不凡,心里暗暗叫苦,面上越发恭敬,仍是请明楼行个方便,手里却早摸了警棍在。

明楼面色微动,嘴里轻轻骂了几句,又问晓不晓得他是谁,将纨绔少爷被冒犯的恼怒学了个十成十。

这幅样子要叫明诚看到,少不得又要嘲笑一番。

最后嚣张的大少爷在警棍的威胁下勉强答应,又要求到捕房去,好叫人做个见证,免得多生事端。明楼跟着走了一段,确定周围无人,将怀里的书抖落在地下。

“先生,”明楼不忿,仍保持着良好的教养:“侬帮忙拾一下好伐?”

他立在原地,手里一包小点几本旧书,看起来就像一个气派但无害的富家少爷。巡捕不疑有他,只当是娇养的毛病,蹲下来替他捡书。

明楼在他矮下身子低头的一瞬间,摸出夹在书里的刀片划过他颈侧动脉,不想那人从影子里看到,一闪身堪堪避开,只在脖子上留下道血痕。

该死!明楼唯一庆幸的就是这巡捕身上没枪,否则枪声一响,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

他一撒手,纸包和书纷纷落地。躲过挥来的警棍一拳砸在那人肋下。

当务之急,是绝不能有一丝信息从这人口中漏出。明楼思及此,下手招招狠辣。他的身手非常人可比,弱势在没有趁手的武器。

抬手一挡,棍子砸在明楼大臂骨头上一阵钻心的疼,他侧身劈手夺了警棍扫在那人膝弯处,趁他扑跪下去时反扭住双手,膝盖死死压住他颈侧。

巡捕手上挣不脱,脖子被卡着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剧烈扭动身体挣扎。明楼一狠心,腿上使劲,只听的一声脆响,那人颈骨生生折断了。

他站起来,捡回刀片,在那人脖子上凌乱地割了十几刀,刀刀见血,都没深到可以毙命的程度。但十几道伤痕交织在一起,地上也已流了一摊血。如此以后,尸体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明楼收拾好地下的东西,在巡捕的衣袋掏出几张小额纸币和一包哈德门香烟。

他在巷子里绕了很久,把香烟都倒出来,盒子扔在地上回去书铺。

明楼此时一副狼狈样子,衬衫手肘处沾了一些青的苔泥,袖口也散开了,捧着书和油纸包立在柜台前将顺回来的香烟装进同样的哈德门壳子里。

老先生睨他一眼,指一指他的裤子。

明楼低头一看,膝盖处有一丝血迹,因着裤子是深色,之前竟未发觉。想来是杀人时正巧蹭到那条刀痕。

他从屉子里找了裁纸刀,将裤子那一处割破,在铺子里转了转,对着桌角曲起膝盖狠狠撞几下,再看时已泛了青,大约晚上就能紫了。

老头子躺在柜台后头,夹着烟,嗓子里含混出几声笑。明楼抬头,笑得很不好意思。

明楼算了一下时间,尸体估计已经被发现,人约摸也快到了。

果然片刻后就有人带着一队巡捕到了。

为首的那个一身黑色西装,戴着帽子,明楼在心里嘲笑这招摇过市的打扮,脸上流露出一丝紧张。

这人倒还客气,只说这附近有一桩案子,问他们是否见到可疑的人。明楼在凳子上坐着,也不站起来,一脸怒气和不耐烦:“我要报案!刚才我走的好好的,一个人跑的慌慌张张撞了我,也不道歉就跑了,肯定是个小偷,不然慌慌张张做什么!”

明楼这话说得极横,好似他被人撞全是巡捕房的错似的,还特意把摔破的裤子和膝盖摆给人看。

那人看了一看,认同地点点头。明楼却知道恐怕没这么简单。

果然他又去问老头,问到“这位先生什么时候来”时,老先生虚着眼,说糊涂了,记不得。过一会儿又道:“小伙子来的时候,我抽第一支烟。”

那人将柜台上的香烟盒子拿起来,里头还剩一半多,老先生再加一句:“这是第二包。”特务探头一看,烟灰缸是满了,躺椅边上也落了烟灰和烟蒂,还有一个同样的香烟包装。

一支烟正常燃烧的时间大约3~4分钟,一盒二十支装,最少一个小时。明楼心想,表面上仍是不爽。

特务大概也想到这一点,虽仍有存疑,也无计可施,又问过几句便走了。

明楼僵坐着,几分钟以后终于缓缓吐了一口气。他背后有汗,都是冷的。老爷子点点柜台桌面,明楼会意,将烟灰缸倒在门外阴渠。最后一点痕迹,也随水漂去了。

他向老爷子招呼一声:“以后可少抽点。”

他仍是抱着点心和书回家去。不过点心已碎成渣子,线装书也有掉了页的。一身狼狈却从容。

此时放松下来,明楼才觉得身上酸痛,尤其膝盖和挡了棍子的手臂。

只希望那小家伙不要又发现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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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噱噱:上海话,“呆头呆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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